记者？：你在《中国大陆新潮术》采访记中，认为新潮美术已经终结，（见本报1989年第15期）理由何在？
彭德：第一，新潮美术是外来影线的结果。它不是一场自发的而是他发的艺术运动，表面的看，新潮美术参与者的参与是自愿的，但在这自愿的后面预先有了一个不得不自愿接受外来影响的文化背景。人类学家指出，当十分孤立的社会与力量更强、技术更先进的社会发生交往时，二者会形成从属与支配的关系，从属对支配者的适应，轻则为借鉴，（如亚洲和非洲）重则为整个文化子系统被取代（如美洲和澳大利亚）。几年来，新潮画家读的是西方近现代哲学著作，追踪的是现代主义诸流派，甚至不约而同的用达利等人的方式做着弗洛依德关于蛇、洞穴、楼梯和变形人的梦。对于这一切，新潮画家已经表明厌倦，一经在进行反思和超越。
第二是批判精神的淡化。新潮美术，它的艺术观念和艺术实践都充满了强烈的批判精神。它的矛头所向，不仅仅是僵化、封闭的美学思想与陈旧不堪的艺术主张，而且直指社会与人生中一系列荒谬现象。但是社会的觉醒不可能停留在艺术家的直觉上，政治家、思想家甚至文学家才有可能更理性实际的思考和解决美术家们迅速提出的问题。尽管有些新问题将继续提出，然而重要的是，当社会的批判精神已经自觉确立时，新潮也就无所谓新潮了。
第三是前卫性的转化，新潮美术的超前呐喊，已经随着现代艺术展堂而皇之地进入国家美术馆而转化为舆论睁眼认可（承认或否认）的新传统，当整个中国美术界乐意把新潮文明作为一个支点时，当新潮美术在中国的主要美术院校有了一批批名正言顺的实践者时，它自身的反常规性——前卫的灵魂——也就常规化了。当初，干预与抨击似乎是新潮画家顽强存在的激素，当今，从被干预到被宽容，新潮美术伴随其历史使命的结束而结束。新潮美术家除少数人可能继续坚持走前卫性外，大部分人的艺术将大体定格，走向生活、走向市场、走向沙龙、走向学院。新潮美术也就在多元归宿中自然解体。
需要说明的是，新潮美术的终结，并非现代美术的终结。新潮美术是中国现代美术的开场白，现代美术是新潮美术的合理延伸。
记者：你讲《中国大陆新潮美术》一书将在史科上对新潮美术盖棺论定。这个说法出于何虑？根据是什么？
彭德：盖棺论定是象征性的说法。严格地讲，“盖棺论定”对于历史现象是一个悖论：事物在没有历史化时，它是自生自灭的；而一旦被历史化，它就永远是活的，在解释学上就会成为难以论定的对象。因此，盖棺论定的说法，只是对该书涵盖力自信的表示。它的根据，一是新潮美术已经终结这个事实，二是我们力图盖棺论定的愿望。
中国人有自谦的传统。在学术研究上，“浅见”、“试论”、“初探”、“抛砖引玉”之类的谦词比比皆是。而我们预先对自己的课题进行自我标榜，是有意为具体的编辑工作提出高的要求并使之产生监督功能。实际上，我们能确定一个挑选作者和作品的公认标准么？很难，我们不能携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客观地、自然主义地汇集各种主观的、有倾向的艺术现象和艺术批评吗？也很难。因为对它的关注就显示肯定的和爱的姿态。盖棺论定是不是读者可以信赖的誓词，只能由结果去证实了。

(文：彭德/摄影：/责任编辑：baishitou)

关于 相关的文章

中国现代主义的出现 时代普遍意识的体现	中国现代美术发展背景之展开
中国画座谈会发言摘要	中国画的现状及我思
艺术的精神和时代的精神	也谈中国的视觉革命
现代意识与’85美术运动	狭隘的民族主义——中国现代艺术
谷文达的《联合国》	对几个批评术语的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