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图上旅行,在红旗的碎片中探险
我将安于流浪的命运,安于露水的隐居
我将在山顶果园沉沉睡去,将在黄昏的细雨中
为众神唱一首属于自己的歌,我同时要为果园下
白碑如林的墓园写一首诗,向所有那些
曾屡屡拜访的幽灵致敬。“啊幽灵呀
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比你们更值得尊敬。”
“一个英雄的时代是伟大的,或者过于平庸。”
“空军一号”造访西安,克林顿站在积雨云上
向秦始皇致敬。我听见兵马俑在墙缝中吼叫
我看见偶像在白日梦中跌倒。而当我睁开眼睛
所见的仍是黑暗中逆流而上的词。那横穿
沼泽的梦,永远是无言的歌,当你唱起它时
依旧会忘记自己坐在地球上一直举目无亲
人间的消息,则依然比鳄鱼的眼泪珍贵
父亲的诅咒,提醒我永远别忘记过去
无论童话抑或神话,只要能进入你的思维
就能把上帝,或上帝的尸体带到我跟前
那埋在窗外桔树下的牧羊犬,它硕大的胆囊
是一颗绿色的星,它再也不会吠叫狺狺
它强大的嘴巴,曾经是整个宇宙的中心!
它曾咬死一头猪!它会不会在泥土中做梦?
它能否感觉到泥土的重量?它的骨头会不会
随肉体腐烂?它有无灵魂?它能否变成一个鬼?
啊将这狗赶远些,不然它会把你从梦中惊醒
二十余年过去我余怒未消,梦中我始终
保持原来的模样。当暴雨敲响天窗上
的玻璃,当洪峰啃啮我流浪的足尖
大拇指扪心自问:“世界改变了多少?”
你在自己的阴影中拼命突围,到头来
发现,每一次出发最终要回到故乡和童年
而所谓流浪,只不过是在新诞生的词语中
穿行,所谓诗歌,只不过是记录梦中呻吟
“南京没有地下室,每个月五百年的生活费
不够。”某某在电话中劝我三思而行
但我除了抓紧时间再次出发,除了继续做梦
还能做什么?世界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拼命收缩,时间因怀抱饥饿的树根而忘记
流动,四肢狂舞着接通电源缠绕星座
此刻,我要凭双腿一分钱没有走遍天下
因为金钱并非万能。“有钱也要个命来烧。”
三、火诫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相信我是天才,而我没有耐心证明自己就是天才。
除了天才我一无所有,除了流浪我什么也不想干,除了疯狂我别无选择。
我在自我的深渊中沉浮,制造梦想的漩涡,我在感觉的加速度中奔跑,冲向方块字的迷宫。我是一坨屎,一坨癌症病人所屙的臭屎,谁也不会比我腐朽得更快,谁也没有我安于虚无和死亡;我是经过多年教育教育出来的废品,是寄生虫是饭桶是酒鬼是疯狗是下流坯,我是文痞是诗棍是乡巴佬是流氓是无产者,既不适宜在这个世界活又不适宜在这个世界死;
我第一次自杀还不到十岁,以后或真或假的自杀超过七次,可是至今仍活在世上;我不想再活了,一次又一茨 ,在潮湿的出租屋,在异乡的人群中,在轮船甲板上,在火车站的购票厅,在列车车厢内,我哭泣,发呆,不知去往何方,或去何方干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我不顾一切地狂呼“我不相信”,不顾一切地烂醉如泥,不顾一切地夜游长江,不顾一切地再次出发,冲向梦游者的天堂,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又究竟我想得到什么;
我把《地下室情歌》的手稿遗忘在小酒馆里了,我把用了多年的蚊帐和床单当着房东大叔点上一把火烧成灰烬,我现在又去北京没有任何用,我所有的钱在北京最多维持两个月,我拾荒者一样的行李可能因为超重出不了西客站,我光着头颅出站时可能被警察当作流窜犯,我的身份证已经过期可能办不了暂住证;
我为了逃票钻进座椅底下,乘客们会怎么看我?我从三号车厢被赶到五号车厢,躲进厕所里,半天没有出来,估计票已查完,正准备开门,突然门咚咚响,开门一看正是查票的大盖帽;
我在列车经过襄阳时突然下车转往长沙;几年以前,我在长沙曾混入湖南省重点作家会议的酒席,不请自去狂饮滥喝喧宾夺主,与邻座的某著名小说家发生口角,醉倒在国防科大招待所的厕所中人事不醒,被抬了出来,接下来被赶到门外,摇摇晃晃走上街头,被出租车撞倒,手臂上流着血,口袋里身无分文,伫立于半夜的路灯下欲哭无泪;
我在像一条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跟在两个德国女人的屁股后,想入非非地前往王府饭店,可是她们并没有邀请我,而且她们并不是去参加沙龙或宴会,而且中途借故把我甩脱;
我在鲁迅文学院的大教室里等着天亮,我在铁轨上等着天亮,我在教学楼的楼顶等着天亮,我在红领巾公园的长椅上等着天亮,我在八里庄的公共厕所的粪坑上等着天亮;
我在忠县的长江的波涛中疯狂地游泳,祈求长江之神的检阅,祈求永恒的解脱;我在香山的密林中满头大汗地穿行,从植物园后门翻山去鬼见愁,从陡坡滑下,跌破眼镜和皮肤;
我在沿着长江岸边的小路顶着烈日长途跋涉,连续步行三十公里,终于虚脱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我在忠县的地下溶洞的黑暗中爬行,迷路时找不到出口;
我在和我年过半百的父亲扭打着去派出所要求脱离父子关系,他一边走一边对我吼叫:“你杀了我呀,你杀了我呀!”我在拖着我哭哭啼啼的母亲去法庭要求脱离母子关系,我知道自己是不孝之子,但仍怒气冲冲一意孤行濒临崩溃;
我在湘潭矿院的围墙下苦苦坚持,连续旷工四个月,只是因为我没有勇气辞职,想要通过旷工故意造成工作单位将我开除;我在把所有的行李装上一辆便车,从白沙机械厂不辞而别,当汽车开到家门口时,面对目瞪口呆的父亲不知所措;
我在挑着一担行李像叫花子从家里出走,登上城陵矶的码头,登上梦中的诺亚方舟,帮船上的服务员洗扫船舱整理床单,以便在饿得头昏眼花时混一口饭吃;
我在被我的父母认为是精神病患者,我在被某某师范学校的教导主任怀疑是杀人潜逃犯,我在被某某矿院的派出所怀疑是小偷,我在被雍和宫的保安怀疑是文物盗窃犯,我在被北京的房东怀疑是吸毒成瘾的瘾君子;(文:曾德旷/摄影:/责任编辑: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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