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近十年美术的主题是人的觉醒，但前期主要是讴歌人道主义。85年以后则开始转入人性的复归，个体意识的发掘。在人道主义的阶段，艺术家没有反群体意识，仍然以扩大了的群体意识去解释人生和社会。因此，泛爱之情每每溢于言表。但这时的艺术家基本以个体创作形式出现，只星星画会、同代人几个少数群体。85年后。超现实、求个性之风愈趋日盛。手法上的类似并未掩盖了画家个体的自我意识的追求与表现，尽管他们还未到达高度的自我实现之境地，但似乎与其追求相悖，他们却以群体的创作形式出现。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目前的群体是一些志同道合者为一个艺术信念或暂时的行动目标（如举办一次展览）而匆匆地聚起来的集体。它不是长期稳定的社会化机构或社团。因此，它没有一般政党、社团式的群体意识：对领袖的崇仰和对某种原则尊奉的责任感。然而这种群体意识在我们前几十年里已深入人心。群体（阶级、集团）意识深深沉积在目前的社会心理，文化形态以及精神价值观念之中，致使个性的反抗常常是软弱无力的。特别是，这种意识由于多年积习渐进而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而存在时，单靠个体天才的思想批判和理智反省是不能达其目的的。这就需要强有力的激情破坏，而群体形式最易激发情感。按照佛洛依德所说，一些散乱的人员要形成一个心理学意义上的群体（哪怕是短暂的）也必须具备：个人之间具有共同的兴趣，在某种场合有相同的情感倾向以及某种程度的交互影响。而“一个集体（群体）形成后产生的最显著、最重要的后果是，他的每一个成员的情绪变得极其高涨和强烈，”而且“越是粗野，越是素朴的情绪冲动，在一个集体中越容易通过这种方式片布。”（弗洛伊德《集体心理学和自我的分析》）而这种情缝和冲动又是由于个人在群体中获得了某种条件，它们使他能够摆脱对自己无意识本能冲动的压抑。正如勒邦指出，处于群体中的个人虽然表现出一些均有的性格，但同时还表现出一些新的前所未有的性格。其中一个原因即是:“作为群体成员的个人。仅仅从数量因素中就获得了一种力量不可战胜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敢于听从某些本能的要求，要是在孤身独处的时候，他本来是必定会抑制这些本能的。在集体中，他不再那样多地检点自己的行为，因为他认为，一个集体是无名的，所以不必负什么责任。结果，那种一贯控制个人的责任感便不复存在了。”（引自《佛洛依德后期著作选》P. 9)而责任感是先前群体意识的重要组成。因此，目前的青气群体的实际作用并不主要是建构群体，而是掘发久被压抑的个性能能意识，反抗群体意识。
另一面，群体又是培养和增强信心的有力形式。“在一个处身于集体之中的个人心目中，不可能性这个观念已经荡然无存了。”（弗洛伊德(《体意识与自我分析》）
85年以来，全国出现了大大小小几十个青年艺术群体(如果细细统计很可能会有上百个)，他们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和能量，冲决了一个个旧有束缚的堤坝，在中国第三次文化启蒙运动中成为先锋，其功甚伟，群体艺术运动之历程毫无疑问将载入中国现代美术史册。
但是，一个艺术时代的确立常常是由最有卓见的几位大师和几个流派为标志的。
而群体的最大特征是去个性化，（可参阅〖美〗克特.W.巴克《社会心理学》）这个性化是指个人的理智的有意识的意志力。虽然，群体激发了个人的无意识本能的冲动力，但，这冲动如果总是处于无序状态，则不易起到构建作用，而只是保持破坏作用。同时，由于群体的“感染性影响”和“暗示感受性”的作用而会抑制个人天才和智力的发展。因此，如果群体不能强化集体智力，而只是强化感情，则只会走向无目的的乱撞，从而被历史淘汰。或者，其中佼佼者在与平庸的群体成员共处中力排众议，脱颖而出，从而成为一代宗师。
然而，这个时代还应是一个破坏的时代——实验主义的时代，而非过早进入所谓的建构的时代，当然，在破坏中实际亦在建构了新的因索。因此，群体的意义仍很深远，其文化之使命远未完成。此外，群体又是流派的雏形，而现代艺术史上越来越多地闪烁着的流派而非某大师的名字，因为，艺术日溢成为一种社会活动而非少数专利权的工作。这样，那些有着极强的理性意志和明确的艺术观念以及由素质好的艺术家所组成的群体，在经过富于清醒目的与步骤的战略性活动之后， 即会崛起而为标志一代风尚的流派，即使是后来流派解体，他们之中的某几人亦会成为永垂史册的大师。（节选）

(文：高名潞/摄影：/责任编辑：baishit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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