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是个好女孩儿
鹿林和红梅总是打架。你说打什么架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一次奉献自己的时候没听到音乐，红梅对鹿林管束得很严，老是叫他画画儿：鹿林鹿林快画画儿！鹿林不画，哪里想画就能画？她对鹿林寄托了许多希望，寻思鹿林能成为真正的大师。伴着大师生活是她最高的理想，是啊，和大师在一起，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大师是多么有意义，多么好啊！她就像赌一个博，把自己全部的本钱押在宋庄了。隔一个不长的时间她就急匆匆地来一次，看看她的鹿林。鹿林说，她一来我就倒霉了，她就把她的大屁股坐在我的身体上……
红梅说鹿林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一个叫燕子的女孩儿。她把燕子的照片拿出来叫我看：你看看就是她，就是她。燕子是个比较瘦的女骇儿，看照片长得还行。是个大学生。她说：她还叫鹿林猪爸爸。我说：怎么还叫猪爸爸呢？她说，燕子觉得鹿林长得像猪，他又比她大十来岁，就叫他猪爸爸。那时候从学校里来，鹿林去接她，老远她就张开手臂叫起猪爸爸来，鹿林就迎上去，拥抱她。燕子就像是他的女儿。她在他面前总是有许多泪，又会撒娇。而红梅不会撒娇，叫像是他的妈妈。晚上洗屁股，自己不洗，叫红梅给洗，嗲声嗲气地说：洗洗屁屁，洗洗屁屁……红梅就像对待一个婴儿一样地在鹿林的屁股底下垫一张报纸，又端了脸盆来给他洗。
鹿林的朋友也有说红梅好的，也有说不好的。济南的一个朋友有一次和鹿林喝酒，喝醉了哭着说，哥们儿，你原先的老婆是济南的四大名旦啊，怎么，怎么你现在找了个母夜叉呢？还有个哥们儿和红梅说，鹿林喜欢燕子不喜欢你。还有个人趴在鹿林的耳朵上说，哥们儿，你看看，你看看，哎呀，我给你介绍个好的。说这个不对，不要说这种话，把人家红梅赶走了于你有什么好处呢？宋庄的人这样说话的人很多。一次我们喝酒，小迟喝多了些，抓住红梅的手说了些关于一个朋友的事儿。鹿林并没恼，可是这时候一个人对他说，制止他，制止他！和他急眼！说了好几遍，鹿林没办法了，就急起眼来，站起来对小迟大吼：妈的，你把我老婆的手放开！我说握握手有什么，不要急，不要急。我看见那个叫鹿急眼的人在一边笑。小迟说，大哥大哥，没干什么，就是和嫂子握了握手……不说这件事了，说说有的哥们儿说红梅好的事儿吧。红梅的家里不同意红梅和鹿林结婚，可是红梅非和他结婚不行，有一天偷着去结，叫她家里的人逮住就向汽车里拉。红梅挣脱不出来，就从汽车窗子里伸出头来朝鹿林大喊：鹿林你挺住，一定要挺住！鹿林把这事儿向他的一个朋友说了，朋友听了就要被感动地流泪了，他说，哥，哥，你老婆是世纪末最后一个好女人……
那时候鹿林和一个学哲学的女大学生同居，红梅跑到北京来看他，没地儿住，她就睡在他家的沙发上。夜里女大学生在床上和鹿林睡觉，故意嚎得很厉害。可能是吃醋，有意识地吓唬红梅这个小姑娘。红梅就怕了，惊慌地站起来向床上问：唉哟，怎么了？！怎么了？！学哲学的女大学生也不管，还是嚎。又过了一会儿红梅说，鹿老师，我想小便……
我和鹿林说，红梅是个好女孩儿。
那天鹿林激动了
鹿林看不起卖国的人。他不想叫自己画儿迎合西方人口味儿，他说西方人有什么了不起？才几百年，我们中国已经几千年了。他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抨击那些迎合老外口味儿的人，他认为有许多人出名靠的是抖搂我们肮脏的东西。那一天他很激动，站起来大声说：我日我娘。老外快给钱！老外很高兴，就给了那些人钱……他说，他妈的那些人的钱就是这样来的。
我对那些画画儿的人不熟，不知道他们的画儿是不是“我日我娘快给钱”。要是真有人这样做就很卑鄙了。很卑鄙地得钱没意思，心情就会像人吃了一泡狗屎。我认为有些人迎合一下西方人的口味是可以的，老外有钱，画一些他们愿意看的画儿，挣些钱来花也行，不能说人家就是靠日娘挣钱的。而至于嫉妒人就更不好了。不要嫉妒，画自己的画儿就是。和写小说一样，人家王朔很得钱，就叫人家得就是，不要发牢骚，就写些你自己的小说就是了。每个人的作品都应该是一个品种，有的品种得钱，有的不得钱，不能说得钱的好，不得钱的不好。更不能嫉妒人家得钱多的。好玩艺儿是一个品种，不是一个品种得钱多也不好，是一个品种得钱少也好。想办法使自己的小说或者画儿成为一个独特的品种，这是我和鹿林哥们儿首先应该想的事儿。
我看见一些品种不独特的作品“牛”了，是一个叫做“势”的东西在起作用，就像浪头一推就把一个什么推到浪尖上去了。这时候不要反抗，也不要生气，历史就是一个“势”一个“势”的来去的，谁也管不了它。因此还是不要想谁牛不牛的事儿了，老老实实地画自己的画儿吧。
听说也有当“鸭子”的画家，富婆们寂寞了就来找他，叫他压她。不白压，是给钱的。有的是想出名，压压富婆就有些出名了。很功利地干这个不好，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卑鄙，有些小人气。要是为了快乐可以，都寂寞了，俩人找到一起来共同快乐快乐，这个行……
那天我和鹿林说了许多话。鹿林对自己很有信心，他说，要是我不出名，就说明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满墙的，大幅的水墨画儿。鹿林告诉我，他的画儿画的是他对宇宙的理解，从偶然到必然。我心里话：应该是从偶然到偶然。没说。不想和谁争论问题，年龄大了越来越知道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就像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论一样，几千年了也没有个结果，就只是费了一代一代人的唾沫……(文：大牧/摄影：/责任编辑：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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